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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紙知識

魯迅的信是用毛筆工整地寫在白宣紙上

發布日期:2023-12-27 00:00 瀏覽次數:

從與魯迅的忘年交看徐訏

 

吳 蓉 《 博覽群書 》( 2011年06月07日)
 

  清代詩人袁枚有言:所謂詩人者,非必能吟詩也。果能胸境超脫,相對溫雅,雖一字不識,真詩人矣。如其胸境齷齪,相對塵俗,雖終日咬文嚼字,乃非詩人矣。回望民國時期文壇上的大師們,雖不能個個寫得一手好詩,但他們胸襟開闊,博雅深邃,堪稱真正的詩人,令人瞻望弗及。“鬼才”徐訏可算是其中一個。

  1934年,徐訏剛剛從北大畢業,在《人間世》做編輯,1936年又創辦《天地人》半月刊。這段編輯生涯使得徐訏和當時文壇上的大批作家結交,比如林語堂、魯迅、周作人等等。

  作為一個文壇新人,徐訏曾有幸參加了林語堂和魯迅的聚會。魯迅和林語堂是老朋友,一見面便侃侃而談,年方25歲的徐訏在一旁“靜陪末坐”。30年代的上海,由于“治外法權”的存在,文化思想相對自由。新月派文人提倡“人性論”,論語派文人提倡“性靈學”,左翼文藝界與各種自由主義的文化思潮展開論戰。徐訏遵循林語堂“自由主義”的編輯理念,推崇周作人閑適沖淡的文風和提倡“自己的園地”的主張,“藝術的創作只是作家自己的表現,每個人該有自己的園地。”(徐訏《知堂老人的回憶錄》)所以,徐訏廣泛聯系各路作者,積極推動小品文的發展,使得《人間世》薈萃京派、海派、左翼的文章,讓不同的風格、不同的聲音同在《人間世》出現。有一次,徐訏向魯迅約稿,理由是既然魯迅不贊成《人間世》閑適的態度,就更應該在《人間世》寫點匕首投槍的文章。對于《人間世》“閑適”和“獨抒性靈”的文學主張,魯迅是頗不以為意的。他曾在《天生蠻性》一文中說道:辜鴻銘先生贊小腳,鄭孝胥先生講王道,林語堂先生談性靈。最后,魯迅以“靜觀大師們打太極拳”的態度拒絕了這一請求。徐訏只得作罷。

  有一天,徐訏忽接到魯迅的一封信,拜托他幫忙發表一篇署名“閑齋”的文章。因為魯迅的信是用毛筆工整地寫在白宣紙上,而徐訏總用洋紙洋筆書寫,這讓后輩徐訏覺得高下立判,慚愧不已,便想向魯迅求一幅字。魯迅爽快地答應了,但幽默地表示不寫格言之類。徐訏受到魯迅這樣一個文壇盟主隨和態度的鼓舞,就買了宣紙送到內山書店,并寫了一封信,大意是自己準備和一個名為趙璉的女子成親,希望能有魯迅的墨寶光耀寒齋。因身體不適,魯迅過了三個多月,于1935年3月22日才揮筆寫下了兩幅字。一幅是立軸,所錄為南宋名士鄭所南《錦錢集》中的詩作:“昔者所讀書,皆已束高閣;只有自是經,今已俱忘卻。時乎歌一拍,不知是誰作。慎勿錯聽之,也且用不著。所南翁錦錢集箋之一 魯迅。”另一幅是橫條,所錄為李賀的詩句:“金家香衖千輪鳴,揚雄秋室無俗聲。李長吉句 錄應伯訏先生屬乙亥年三月 魯迅。”徐訏得之,十分珍愛,將它們裝裱成軸,掛于他當時寄居的上海懷正出版社的客廳里。

  第二年,魯迅因肺結核永遠離開了人世。徐訏寫了一首名為《紀念魯迅》的詩,以寄哀思:

  我就在你留給我們的那疊書前,

  默默地癡望著你名字來紀念你。

  于是我感到你在“藥”中所感到的寂寞,

  不敢想象你現在尸軀里有多少寂寞!

  我不忍在紀念席上說一句話,

  不敢在雜志上寫一篇文章,

  我就在你留給我們的“藥”上,

  癡想那可疑的花圈來紀念你。

  很多年后徐訏寓居香港,得知蘇雪林在臺北《傳記文學》上對魯迅破口大罵(詳見1966年發表的《魯迅傳論》,后收入《我論魯迅》一書):

  魯迅的人格,是渺小,渺小,第三個渺小;魯迅的性情,是兇惡,兇惡,第三個兇惡;魯迅的行為,是卑劣,卑劣,第三個卑劣。更以一言括之,是個連起碼的“人”的資格都夠不著的角色。對貧困的青年作家(如蕭軍、蕭紅、葉紫等)的經濟援助則是小恩小惠,籠絡人心。

  雖然徐訏知道自己和陶亢德被魯迅看作是“林門的顏曾,不及夫子遠甚遠甚”(《致曹聚仁》,1934年8月13日),但面對蘇雪林過盛的火氣,徐訏還是撰文《魯迅先生的墨寶與良言》,為已逝的魯迅說了幾句公道話:

  我不敢高攀魯迅先生,既不會說“我的朋友……”,也挨不上做他的學生,更不是他的親密戰友。我只是一個相信魯迅先生是有文學天才與有文學修養的人。我敬佩他的天才也因而不相信他是圣人;天才的性格都有偏僻之缺點,魯迅亦自難免。

  魯迅不是我的偶像,我也不贊同他的思想;但他是我所敬佩的作家……我對于魯迅的印象就是他對人的慷慨和沒有架子。比如前文提到的求字一事。再者,即是魯迅對貧苦青年作家的慷慨支援。

  基于上述兩點,徐訏點名批評了蘇雪林:

  臺灣《傳記文學》上曾有蘇雪林寫魯迅的文章,刻薄陰損,似有太過。特別是關于魯迅在金錢上小氣一節,我覺得是與事實完全相反的。在前輩的文化界名人中,能夠慷慨地幫助青年的作家與教育界人士的,據我所知,是沒有一個人可以與魯迅相比的。我雖沒有向魯迅有什么金錢或其他往還,但耳聞的實在太多。許多從內地以及以后從東北來的流亡年輕作家,求魯迅幫助的,或多或少,總沒有失望過。而鼎鼎大名的袞袞諸公比魯迅富有的則往往是一毛不拔的。有人說,這是魯迅的想有群眾,是以小惠籠絡青年的手段,但許多事實是魯迅有時并不要別人知道是他的借助。我覺得魯迅對于弱者貧者的確是有更多同情心。其實即以對人施惠以籠絡人心來說,世上有多少人一心想有群眾而不肯對人施小惠多著呢。許多過分刻薄的批評可以使任何善舉都成為丑惡。

  面對蘇雪林對魯迅的人身攻擊,徐訏對魯迅的袒護比胡適更公開,態度更鮮明。蘇雪林在魯迅逝世后不久,曾致書胡適,宣布要“向魯黨挑戰”,說魯迅是“刻骨殘毒的刀筆吏,陰險無比,人格卑污又無比的小人”。胡適雖然認魯迅為“敵黨”,但覺得立論也應“持平”,在寫給蘇雪林的信中說:“凡論一人,總須持平。愛而知其惡,惡而知其美,方是持平。” (1936年12月14日致蘇雪林信(稿),載《胡適來往書信選》中冊)

  半個世紀過去了,由于政治及多方面的原因,曾經風靡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大江南北的徐訏塵封至今。直到1966年至1980年,臺灣正中書局出版了《徐訏全集》共18集,其中小說10集,散文與文論4集,新詩2集,戲劇2集,再加上未收入全集的文學作品和學術著作,總計有2000萬字。1996年,陳逸飛將徐訏的小說《鬼戀》改編成電影《人約黃昏》后,大家才重新關注起徐訏。林語堂曾說,徐訏與魯迅同為20世紀中國的杰出作家。雖然林氏對中國新詩一般都無好評,但卻贊譽徐訏為惟一的中國新詩人,稱其詩“自然而有韻律”,發自內心深處。而筆者覺得,徐訏用自己的一言一行、寬容正直的品格書寫了一首意境悠遠、綿邈無盡的詩。

  (本文編輯 謝寧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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